第五十七章 人渣！
缓缓的睁开双眼，吴招峰激灵一下坐起身来。
他发觉自己身处一个潮湿而又黑暗的环境当中，目光所及，唯有一盏十分昏暗的烛台发出摇曳不定的光芒。
这种感觉……吴招峰很熟悉。
就像是皇宫里面的地牢一般，就连味道都有几分相似。
所幸的是吴招峰并没有感受到自己又被捆绑住的迹象，这算是他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但是紧接着，吴招峰环视四周，心头猛的一沉。
他的视野里空无一人，除了一块简陋的草席铺就在地面充当床铺之外，就连一层盖的被子都没有。
本就寒冷的天气，又处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下，吴招峰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醒了。”
就在吴招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准备搜寻一下殿下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烛光恰好照不亮的黑暗之中传来。
循声望去，吴招峰这才发现，那里有一团黑影，像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轮廓。
下意识想要拔剑出来，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吴招峰不由捏紧拳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么？明明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是你！”
话音未落，吴招峰怒喝一声。
跨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拽住了那人的衣领，质问道：“你把殿……你把江少爷带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凄苦，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挫折一般，没精打采的。
面对吴招峰的质问，他低声说了两遍我不知道，然后便不再言语。
吴招峰眉头一皱，甩手就把他丢在一旁的地上，随后抬脚踩在他的胸口，冷冷的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还是想要糊弄我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这话，吴招峰这才低头打量起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吃饭的时候阴了自己和殿下一手的野刀帮副帮主连胜业。
虽不知此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是有些不对劲。
昏黄的烛火照射在他的脸上，先前那般豪气已经彻底的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之色。
他的双眼就仿佛是麻木了一般，毫无生机可言。
吴招峰这般对他，他也好不反抗，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烂的布偶，任由吴招峰来摆布。
被吴招峰一脚踩在胸口，连胜业咳嗽了两声。
随后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就能让你好受些的话，你就把我杀了吧……”
平时吴招峰基本上不用思考，这种事情交给姜赟比交给自己稳妥。
但现在，殿下并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吴招峰只能开始自己来思考现状。
连胜业首先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从殿下对他的分析上来说，就排除了他是一个会主动寻死之人的可能性。
再者，当时殿下被迷药迷晕，自己质问他的时候，他可是言之凿凿的说，他并没有害人的心思，他也是迫不得已。
说这话的时候，连胜业可没像现在这般，如同一个废人似的。
难道说，在自己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吴招峰本欲杀死连胜业后自寻出路，但想到此，他还是没有动手。
再一次的环顾四周，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似的，吴招峰对脚下的连胜业问道：“此为何地？此处可还有旁人在？”
“这里……是我们野刀帮的地窖。
当初为了贮存物资以备不时之需，特意建造了一个这样的场所。
但最终还是没有用上。”
连胜业回答着，语气却平淡的很，没有丝毫的波动。
此时的他在吴招峰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可言。
这让吴招峰不由再度升出一丝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现在这个地窖里面除了你跟我之外，就再无第三个人了。”
连胜业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好汉，你杀了我吧。”
吴招峰皱眉问道：“为何你一心求死？”
“是我害的你家少爷落入贼人之手，生死未卜，难道你不应该对我痛下杀手吗？”
连胜业那毫无神采的双目，直视着吴招峰，淡淡的说道：“动手吧，替你家少爷报仇，也好让我得到解脱啊……”
听到连胜业这样说，吴招峰心中便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家伙变成现在的这般模样。
他一心求死，并不一定是想要赎罪，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想到此吴招峰反而不想杀掉连胜业了，他抬起脚，站到一旁，瞥着连胜业冷冷的说道：“起来。”
“什么？”
连胜业愣了一下，他眼睛都闭上了，就等着吴招峰一脚踩下来了。
结果吴招峰的脚竟然挪开了。
当他疑惑的睁开双眼时，吴招峰竟然叫他起身。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的发出了疑问。
“我说，起来。”吴招峰俯身便将手扣在了连胜业的肩膀上，随后提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给拽了起来：“你给我们下药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啊？”
连胜业又是一愣。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说道：“这……有必要吗？都过去三个时辰了，你家少爷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吴招峰淡淡的说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好了。”
“你不杀我？”
“现在不杀。”吴招峰冷笑一声：“况且，杀不杀你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我家少爷说了算。
待我家少爷回来，他要你活，我一根寒毛都不会碰你。
他若要你死，你绝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可是你家少爷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招峰那细小的眼睛，伴随着这句话，竟射出一丝寒芒。
他铿锵有力的道：“没有见到我家少爷的尸体，我是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的。”
说完，吴招峰又瞥了眼连胜业道：“更何况，你也不是那么想死，对吧？
至少在死之前，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去报复那些给你带来痛苦的人……”
吴招峰的话就像是一记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连胜业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带着颤音问道：“你……你怎知道……”
“瞧你现在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吴招峰冷笑一声：“若不是死了老婆孩子，堂堂七尺男儿，怎会灰心丧气到这种地步？”
“……”
见连胜业如遭雷击一般嗫嚅不语，吴招峰心中便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确定连胜业是死了老婆孩子，他只是认为连胜业可能是有此遭遇。
不过想要刺激连胜业的话，必须要把话说的很重很难听。
正因如此，吴招峰才会当成是去博一下一般，说出方才的话来。
而现在，看连胜业的反应，自己应该是说中了。
“若我猜测的不错，让你下药的那些人，应该跟带走我家少爷的是同一批人吧？
从今天刚来的时候，我家少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野刀帮虽算不上什么庞大的帮派，但一大早的帮中便冷冷清清已经是十分异常了。
不说那些人时不时都在睡懒觉，身为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竟然无一人早起练功，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连胜业嘴唇哆嗦着，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苍白：“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为何还……”
“我家少爷想要信任你。”吴招峰冷冷的看着连胜业：“但你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常听人说九剑镇乃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人类身上任何美好的品格在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半点的蛛丝马迹。
在见到你之前，我家少爷对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见到你之后，我家少爷觉得这是一派胡言。
而现在，这句话或许就是真的。”
吴招峰一句接一句的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连胜业的心脏。
他彻底的崩溃了，他抱着头，蹲下身，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太蠢了！都是因为我……”
他的自怨自艾才刚刚开始，但吴招峰却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连胜业一下子摔倒在地，怔怔的望着吴招峰。
“废物。”
吴招峰讥嘲的道：“堂堂七尺男儿，遇到这种事情想的不是去跟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在这里像个丧家之犬一般，露出你那令人作呕的丑态。
真是可耻又可笑。
你在这里埋怨自己可有半点用处？
已经发生的一切可会因为你的自怨自艾就产生改变？姓连的，先前我都没好意思跟我家少爷说。
一个对昔日的仇人低声下气，还委曲求全帮他做事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如果说吴招峰之前的话是一把把的刀子，不停的戳着连胜业的心脏，让他彻底的崩溃。
那么现在吴招峰的话就像是一把锤子，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的敲在了连胜业的脑袋上，让他整个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种极致的羞辱，让连胜业忍不住咬紧牙关。
双眼也不知是因为憔悴，还是因为愤怒，亦或是因为流了眼泪，已是血红一片。
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吴招峰，连胜业双拳不自觉的攥紧。
“真是不错的表情。”吴招峰冷笑道：“可惜你没有把他露给你最该露给的人，不然的话，兴许他们就不会那么对待你的家人了。”
“我跟你拼了！”
连胜业大吼一声便跳起来扑向吴招峰，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躺回了地面上，胸口比起之间还多了个脚印。
“姓连的，我说你是废物，你不服气么？”吴招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连胜业，语气冰冷的说道：“我不仅说你是废物，我还说你是个蠢材，无可救药的蠢货，你不服气么？”
连胜业咬着牙，虽然没有吭声，但表情却毫无疑问的在说不服气，这三个大字。
“呵，虽然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欠揍，但总比一开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顺眼多了。”
吴招峰冷笑一声，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看你那不服气的样子，就让我来好好的告诉你，我这样说你的理由吧。
其一，你对我家少爷下蒙汗药，以致我家少爷被贼人捉走。
或许这里面有一些因果也说不定，但你却活生生的把机会给送走了。
倘若你开口求助，我家少爷会不帮你么？
我家少爷的实力，你也不是不清楚，倘若我家少爷肯帮你，你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难道你不愚蠢么？
其二，你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乖乖听话就会解脱，殊不知越陷越深。
我本以为如你这般的江湖人士，混迹武林这么多年，早已经知道江湖上的规矩。
正所谓祸不及家人可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绑架你的家人这条路，那就意味着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把人给放走。
但你却像个三岁小孩一般，听信了他们的诱导，作出愚蠢之事，我说你是无可救药的蠢材，说的有错么？
其三，你是非不分，不明事理，如今唯一能帮上的你只有我，你却把你的怨气撒在我的头上。
倘若你能把你方才的骨气拿出半点来用在那些人的身上，你就不会像刚才那般，如丧家之犬一样求我杀了你。
你是知道我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有胆子这样做的，我说的对与不对？
姓连的，说你是废物都是在抬举你，你就是一条烂到骨子里面的蛆虫。
怪不得那黄山长老最后会离开你们跑去长老会，看来他早就看清楚了你们的真正面貌，看清楚了你们这群人的内在啊。”
吴招峰每说完一条，就会把一根手指头放下去。
等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是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再看那连胜业，脸上的表情变幻个不停。
有愤怒，有羞恼，有惭愧，有悔恨，还有被戳穿之后的心虚。
他张开嘴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面对一脸冰冷的吴招峰，他竟是连还嘴的勇气都没有了。
吴招峰望着连胜业，长叹一声。
倘若接下来，连胜业还敢还嘴一句，那就说明这个人还有救。
但他竟是不敢还嘴，他果真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多讽刺啊，当初说着欣赏殿下有骨气的人，竟然是一条没有骨头的烂蛆。
他对殿下的褒奖，在现在的吴招峰看来，真的是一种羞辱。
“姓连的，我不要求你太多，你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就好。”
吴招峰的语气和表情再没有那么冰冷了，这并不是他友善的象征，这反而是对连胜业感到失望的表现。
“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说完这句话之后，吴招峰就静静看着连胜业，等待着他吐出实情。
吴招峰这些年在大内之中，总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别看大内侍卫一个个都尽显风光，实际上能够成为大内侍卫的人，哪个不是经历了十分残酷的考验才会成为大内侍卫的？
为了保证他们对皇家绝对的忠心，内务府会准备一系列令人感到痛苦的抉择，来测试他们的忠心。
从一开始的当局者，到后来的旁观者，吴招峰真的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散发着伟大的光辉，有的也如同臭水沟里面的烂泥一般令人作呕。
连胜业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没有骨气，欺软怕硬的软脚虾，放在吴招峰见过的那些人里，也就是中等的水平罢了。
想到此，吴招峰看着连胜业的眼睛里面，不由多了一丝怜悯。
“……”
看着吴招峰，连胜业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一般，从一开始的手肘撑在地上支起上身，一下子就变成了彻底的躺在地上。
他的双眼再度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又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败犬的气息。
“你听说过……鬼庄吗？”
连胜业缓缓说道。
“对武林之事稍微有些了解的人应该都清楚鬼庄吧。”吴招峰淡淡的回答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组织。
据说上了他们刺杀名单的人，就从未有一人得以逃脱的。
听说他们收费很贵，但贵有贵的好处，那就是不到把目标杀死，他们即便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会继续行动下去。
只不过，鬼庄是最近这十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你们这个野刀帮在九剑镇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了吧？也会怕鬼庄么？”
“谁会不怕呢？”连胜业扯了扯嘴角说道：“被鬼庄惦记上了，那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啊，你说那些鬼庄的目标，有几人是被杀死的，又有几人是被活活吓死的呢？”
“……”
对于这句话吴招峰并没有接茬，因为一旦接了话茬这话题就要跑偏了。
现在时间紧迫，殿下生死未卜，吴招峰可没心思再跟连胜业继续耗下去了。
似乎是知晓吴招峰心中所想，连胜业抿了抿嘴，继续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就是鬼庄的人指使我去做的。
他们抓走了我的老婆孩子，不仅如此，我野刀帮上下一共三百多号人一夜之间全都被他们捉走了。
那可是三百多个人啊……怎能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全都给掳走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可他们又是半夜把我捉去，让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幕……
在城外，三百多个人就那样沉沉的睡着……那一幕真的我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连胜业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鬼庄的人告诉我，只要天明之时，把我那天在福来客栈里面遇到的年轻男子请过来，之后再想办法把他弄晕，送到指定地点去，这三百多号人他们就会放掉。
我知道……我知道啊……
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在他们开始碰我的家人时，就已经被破坏了。
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啊……
毕竟鬼庄之所以被人所熟知，就是因为他们那高昂的价格还有那童叟无欺的信誉。
我以为他们会说到做到……但我万万没有想到……”
连胜业说到这儿，似乎是陷入了痛苦当中，死命的咬着牙关，一脸的悲戚。
“发生什么了？”
吴招峰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等我把你家少爷送去的时候，接手的人竟然成了大荒山的那群疯子！
我亲眼看到他们在屠杀我野刀帮的成员，奸淫他们抓去的女眷……
我当时……害怕了……
我没敢问他们……我直接跑回来了……”
连胜业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竟只剩下哀哀的啜泣声。
吴招峰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家伙还真是不会让人失望呢。
话说到这儿，再指望从他嘴里透露出来点什么已经够呛了。
估计他回来之后看到还昏迷的自己，就把自己搬到这里来了。
他的目的，吴招峰并不知晓。
也许是没有勇气自杀想要让自己代劳，也许是他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不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在吴招峰心里，连胜业就是个烂人的事实。
需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去拜托孙谨毅着手调查鬼庄和大荒山了。
只要追着这两条线索，即便是追到鬼门关，吴招峰也一定要把姜赟从里面拽出来。
陛下和娘娘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晋王殿下，如今殿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捉走，已经是自己的失职。
倘若殿下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吴招峰唯有以死谢罪了。
想到此，他长叹一声道：“我的剑呢？”
“在出口……的兵器架上……”
连胜业低声断断续续的道。
“你……”
吴招峰转身准备离去，走之前他打算嘱咐连胜业些什么。
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这样，吴招峰义无反顾的朝着连胜业所指的地窖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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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吴招峰很熟悉。
就像是皇宫里面的地牢一般，就连味道都有几分相似。
所幸的是吴招峰并没有感受到自己又被捆绑住的迹象，这算是他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好消息。
但是紧接着，吴招峰环视四周，心头猛的一沉。
他的视野里空无一人，除了一块简陋的草席铺就在地面充当床铺之外，就连一层盖的被子都没有。
本就寒冷的天气，又处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之下，吴招峰不由打了个冷颤。
“你醒了。”
就在吴招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准备搜寻一下殿下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烛光恰好照不亮的黑暗之中传来。
循声望去，吴招峰这才发现，那里有一团黑影，像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轮廓。
下意识想要拔剑出来，一伸手却摸了个空，吴招峰不由捏紧拳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么？明明不久之前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
“是你！”
话音未落，吴招峰怒喝一声。
跨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拽住了那人的衣领，质问道：“你把殿……你把江少爷带到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凄苦，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巨大的挫折一般，没精打采的。
面对吴招峰的质问，他低声说了两遍我不知道，然后便不再言语。
吴招峰眉头一皱，甩手就把他丢在一旁的地上，随后抬脚踩在他的胸口，冷冷的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你还是想要糊弄我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说完这话，吴招峰这才低头打量起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吃饭的时候阴了自己和殿下一手的野刀帮副帮主连胜业。
虽不知此人究竟为何要这么做，但他现在的模样却是有些不对劲。
昏黄的烛火照射在他的脸上，先前那般豪气已经彻底的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之色。
他的双眼就仿佛是麻木了一般，毫无生机可言。
吴招峰这般对他，他也好不反抗，整个人如同一个破烂的布偶，任由吴招峰来摆布。
被吴招峰一脚踩在胸口，连胜业咳嗽了两声。
随后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杀了我吧，如果杀了我就能让你好受些的话，你就把我杀了吧……”
平时吴招峰基本上不用思考，这种事情交给姜赟比交给自己稳妥。
但现在，殿下并不在自己的身边，所以吴招峰只能开始自己来思考现状。
连胜业首先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从殿下对他的分析上来说，就排除了他是一个会主动寻死之人的可能性。
再者，当时殿下被迷药迷晕，自己质问他的时候，他可是言之凿凿的说，他并没有害人的心思，他也是迫不得已。
说这话的时候，连胜业可没像现在这般，如同一个废人似的。
难道说，在自己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成？
吴招峰本欲杀死连胜业后自寻出路，但想到此，他还是没有动手。
再一次的环顾四周，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似的，吴招峰对脚下的连胜业问道：“此为何地？此处可还有旁人在？”
“这里……是我们野刀帮的地窖。
当初为了贮存物资以备不时之需，特意建造了一个这样的场所。
但最终还是没有用上。”
连胜业回答着，语气却平淡的很，没有丝毫的波动。
此时的他在吴招峰的眼里，就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可言。
这让吴招峰不由再度升出一丝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这般模样？
“现在这个地窖里面除了你跟我之外，就再无第三个人了。”
连胜业说完，便闭上了双眼：“好汉，你杀了我吧。”
吴招峰皱眉问道：“为何你一心求死？”
“是我害的你家少爷落入贼人之手，生死未卜，难道你不应该对我痛下杀手吗？”
连胜业那毫无神采的双目，直视着吴招峰，淡淡的说道：“动手吧，替你家少爷报仇，也好让我得到解脱啊……”
听到连胜业这样说，吴招峰心中便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家伙变成现在的这般模样。
他一心求死，并不一定是想要赎罪，也有可能是他已经失去了生的希望。
想到此吴招峰反而不想杀掉连胜业了，他抬起脚，站到一旁，瞥着连胜业冷冷的说道：“起来。”
“什么？”
连胜业愣了一下，他眼睛都闭上了，就等着吴招峰一脚踩下来了。
结果吴招峰的脚竟然挪开了。
当他疑惑的睁开双眼时，吴招峰竟然叫他起身。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下意识的发出了疑问。
“我说，起来。”吴招峰俯身便将手扣在了连胜业的肩膀上，随后提着他的肩膀，硬是把他给拽了起来：“你给我们下药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你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啊？”
连胜业又是一愣。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说道：“这……有必要吗？都过去三个时辰了，你家少爷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吴招峰淡淡的说道：“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好了。”
“你不杀我？”
“现在不杀。”吴招峰冷笑一声：“况且，杀不杀你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我家少爷说了算。
待我家少爷回来，他要你活，我一根寒毛都不会碰你。
他若要你死，你绝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可是你家少爷他……”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招峰那细小的眼睛，伴随着这句话，竟射出一丝寒芒。
他铿锵有力的道：“没有见到我家少爷的尸体，我是不会认为他已经死了的。”
说完，吴招峰又瞥了眼连胜业道：“更何况，你也不是那么想死，对吧？
至少在死之前，你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去报复那些给你带来痛苦的人……”
吴招峰的话就像是一记晴天霹雳一般砸中了连胜业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脏。
他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带着颤音问道：“你……你怎知道……”
“瞧你现在这幅没出息的模样。”吴招峰冷笑一声：“若不是死了老婆孩子，堂堂七尺男儿，怎会灰心丧气到这种地步？”
“……”
见连胜业如遭雷击一般嗫嚅不语，吴招峰心中便暗自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确定连胜业是死了老婆孩子，他只是认为连胜业可能是有此遭遇。
不过想要刺激连胜业的话，必须要把话说的很重很难听。
正因如此，吴招峰才会当成是去博一下一般，说出方才的话来。
而现在，看连胜业的反应，自己应该是说中了。
“若我猜测的不错，让你下药的那些人，应该跟带走我家少爷的是同一批人吧？
从今天刚来的时候，我家少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野刀帮虽算不上什么庞大的帮派，但一大早的帮中便冷冷清清已经是十分异常了。
不说那些人时不时都在睡懒觉，身为刀口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竟然无一人早起练功，这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连胜业嘴唇哆嗦着，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加苍白：“既然你们都知道，那为何还……”
“我家少爷想要信任你。”吴招峰冷冷的看着连胜业：“但你却辜负了他的信任。
常听人说九剑镇乃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人类身上任何美好的品格在这里根本就找不到半点的蛛丝马迹。
在见到你之前，我家少爷对此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见到你之后，我家少爷觉得这是一派胡言。
而现在，这句话或许就是真的。”
吴招峰一句接一句的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连胜业的心脏。
他彻底的崩溃了，他抱着头，蹲下身，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太蠢了！都是因为我……”
他的自怨自艾才刚刚开始，但吴招峰却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
连胜业一下子摔倒在地，怔怔的望着吴招峰。
“废物。”
吴招峰讥嘲的道：“堂堂七尺男儿，遇到这种事情想的不是去跟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在这里像个丧家之犬一般，露出你那令人作呕的丑态。
真是可耻又可笑。
你在这里埋怨自己可有半点用处？
已经发生的一切可会因为你的自怨自艾就产生改变？姓连的，先前我都没好意思跟我家少爷说。
一个对昔日的仇人低声下气，还委曲求全帮他做事的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如果说吴招峰之前的话是一把把的刀子，不停的戳着连胜业的心脏，让他彻底的崩溃。
那么现在吴招峰的话就像是一把锤子，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的敲在了连胜业的脑袋上，让他整个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这种极致的羞辱，让连胜业忍不住咬紧牙关。
双眼也不知是因为憔悴，还是因为愤怒，亦或是因为流了眼泪，已是血红一片。
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吴招峰，连胜业双拳不自觉的攥紧。
“真是不错的表情。”吴招峰冷笑道：“可惜你没有把他露给你最该露给的人，不然的话，兴许他们就不会那么对待你的家人了。”
“我跟你拼了！”
连胜业大吼一声便跳起来扑向吴招峰，但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躺回了地面上，胸口比起之间还多了个脚印。
“姓连的，我说你是废物，你不服气么？”吴招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连胜业，语气冰冷的说道：“我不仅说你是废物，我还说你是个蠢材，无可救药的蠢货，你不服气么？”
连胜业咬着牙，虽然没有吭声，但表情却毫无疑问的在说不服气，这三个大字。
“呵，虽然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欠揍，但总比一开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顺眼多了。”
吴招峰冷笑一声，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看你那不服气的样子，就让我来好好的告诉你，我这样说你的理由吧。
其一，你对我家少爷下蒙汗药，以致我家少爷被贼人捉走。
或许这里面有一些因果也说不定，但你却活生生的把机会给送走了。
倘若你开口求助，我家少爷会不帮你么？
我家少爷的实力，你也不是不清楚，倘若我家少爷肯帮你，你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难道你不愚蠢么？
其二，你自以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乖乖听话就会解脱，殊不知越陷越深。
我本以为如你这般的江湖人士，混迹武林这么多年，早已经知道江湖上的规矩。
正所谓祸不及家人可既然他们已经选择了绑架你的家人这条路，那就意味着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把人给放走。
但你却像个三岁小孩一般，听信了他们的诱导，作出愚蠢之事，我说你是无可救药的蠢材，说的有错么？
其三，你是非不分，不明事理，如今唯一能帮上的你只有我，你却把你的怨气撒在我的头上。
倘若你能把你方才的骨气拿出半点来用在那些人的身上，你就不会像刚才那般，如丧家之犬一样求我杀了你。
你是知道我不会杀你，所以你才有胆子这样做的，我说的对与不对？
姓连的，说你是废物都是在抬举你，你就是一条烂到骨子里面的蛆虫。
怪不得那黄山长老最后会离开你们跑去长老会，看来他早就看清楚了你们的真正面貌，看清楚了你们这群人的内在啊。”
吴招峰每说完一条，就会把一根手指头放下去。
等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是把双手背在了身后。
再看那连胜业，脸上的表情变幻个不停。
有愤怒，有羞恼，有惭愧，有悔恨，还有被戳穿之后的心虚。
他张开嘴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面对一脸冰冷的吴招峰，他竟是连还嘴的勇气都没有了。
吴招峰望着连胜业，长叹一声。
倘若接下来，连胜业还敢还嘴一句，那就说明这个人还有救。
但他竟是不敢还嘴，他果真是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多讽刺啊，当初说着欣赏殿下有骨气的人，竟然是一条没有骨头的烂蛆。
他对殿下的褒奖，在现在的吴招峰看来，真的是一种羞辱。
“姓连的，我不要求你太多，你把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我就好。”
吴招峰的语气和表情再没有那么冰冷了，这并不是他友善的象征，这反而是对连胜业感到失望的表现。
“你的仇，我会替你报。”
说完这句话之后，吴招峰就静静看着连胜业，等待着他吐出实情。
吴招峰这些年在大内之中，总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别看大内侍卫一个个都尽显风光，实际上能够成为大内侍卫的人，哪个不是经历了十分残酷的考验才会成为大内侍卫的？
为了保证他们对皇家绝对的忠心，内务府会准备一系列令人感到痛苦的抉择，来测试他们的忠心。
从一开始的当局者，到后来的旁观者，吴招峰真的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散发着伟大的光辉，有的也如同臭水沟里面的烂泥一般令人作呕。
连胜业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没有骨气，欺软怕硬的软脚虾，放在吴招峰见过的那些人里，也就是中等的水平罢了。
想到此，吴招峰看着连胜业的眼睛里面，不由多了一丝怜悯。
“……”
看着吴招峰，连胜业就像是个泄气的皮球一般，从一开始的手肘撑在地上支起上身，一下子就变成了彻底的躺在地上。
他的双眼再度失去了神采，整个人又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散发着败犬的气息。
“你听说过……鬼庄吗？”
连胜业缓缓说道。
“对武林之事稍微有些了解的人应该都清楚鬼庄吧。”吴招峰淡淡的回答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组织。
据说上了他们刺杀名单的人，就从未有一人得以逃脱的。
听说他们收费很贵，但贵有贵的好处，那就是不到把目标杀死，他们即便付出再惨重的代价也会继续行动下去。
只不过，鬼庄是最近这十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你们这个野刀帮在九剑镇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了吧？也会怕鬼庄么？”
“谁会不怕呢？”连胜业扯了扯嘴角说道：“被鬼庄惦记上了，那感觉简直是生不如死。
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啊，你说那些鬼庄的目标，有几人是被杀死的，又有几人是被活活吓死的呢？”
“……”
对于这句话吴招峰并没有接茬，因为一旦接了话茬这话题就要跑偏了。
现在时间紧迫，殿下生死未卜，吴招峰可没心思再跟连胜业继续耗下去了。
似乎是知晓吴招峰心中所想，连胜业抿了抿嘴，继续说道：“这一次的事情，就是鬼庄的人指使我去做的。
他们抓走了我的老婆孩子，不仅如此，我野刀帮上下一共三百多号人一夜之间全都被他们捉走了。
那可是三百多个人啊……怎能不声不响的就把人全都给掳走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可他们又是半夜把我捉去，让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幕……
在城外，三百多个人就那样沉沉的睡着……那一幕真的我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连胜业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鬼庄的人告诉我，只要天明之时，把我那天在福来客栈里面遇到的年轻男子请过来，之后再想办法把他弄晕，送到指定地点去，这三百多号人他们就会放掉。
我知道……我知道啊……
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在他们开始碰我的家人时，就已经被破坏了。
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啊……
毕竟鬼庄之所以被人所熟知，就是因为他们那高昂的价格还有那童叟无欺的信誉。
我以为他们会说到做到……但我万万没有想到……”
连胜业说到这儿，似乎是陷入了痛苦当中，死命的咬着牙关，一脸的悲戚。
“发生什么了？”
吴招峰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等我把你家少爷送去的时候，接手的人竟然成了大荒山的那群疯子！
我亲眼看到他们在屠杀我野刀帮的成员，奸淫他们抓去的女眷……
我当时……害怕了……
我没敢问他们……我直接跑回来了……”
连胜业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到最后，竟只剩下哀哀的啜泣声。
吴招峰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家伙还真是不会让人失望呢。
话说到这儿，再指望从他嘴里透露出来点什么已经够呛了。
估计他回来之后看到还昏迷的自己，就把自己搬到这里来了。
他的目的，吴招峰并不知晓。
也许是没有勇气自杀想要让自己代劳，也许是他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不论如何，都无法改变在吴招峰心里，连胜业就是个烂人的事实。
需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去拜托孙谨毅着手调查鬼庄和大荒山了。
只要追着这两条线索，即便是追到鬼门关，吴招峰也一定要把姜赟从里面拽出来。
陛下和娘娘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晋王殿下，如今殿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捉走，已经是自己的失职。
倘若殿下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吴招峰唯有以死谢罪了。
想到此，他长叹一声道：“我的剑呢？”
“在出口……的兵器架上……”
连胜业低声断断续续的道。
“你……”
吴招峰转身准备离去，走之前他打算嘱咐连胜业些什么。
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这样，吴招峰义无反顾的朝着连胜业所指的地窖入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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